2016年12月30日 星期五

爸媽可以跟孩子大聲說話嗎?

文:何語蓉(台灣親子共學教育促進會常務理事)



「所謂『不打駡』,包括不大聲說話嗎?包括罰站嗎?」朋友問了我這個問題。

我很想簡短地回答 「是 or 不是」,可是,又覺得這個問題,沒那麼簡單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完整的表達,也歡迎正在實踐 「不打罵教育」的家長補充。

當大人決定要練習「不打罵」時,一旦「大聲說話」,通常自我就會有所覺察,可能下一步,就是罵人了所以我會即刻停止繼「續對小孩大聲下去。

關於練習「不打不罵」這件事,基本上是「榮譽制」,也就是沒有人看得到你在家是不是會打罵小孩,但,如果你打從心裡願意練習這件事,就會敏感到自己是不是在用威權,來讓小孩屈服。而「不打罵」只是一個「提供尊重對等的教育環境」上,比較容易被拿來自我檢驗、比較具體的最低準則而已

舉個比喻好了。古時歐洲的君臣奴僕制,主人命令奴僕來,叫奴僕去!從來不需要說「請問你現在方便嗎」「你願意幫我因為,主人心中有種優越感,認為自己大,對方小!自己有錢,對方是靠自己養的!我比較大,所以我就比較懂!奴,是屬於主人的!而且也習慣「命令」,認為奴僕「聽話」,是非常非常理所當的事如果有違命令,好的主人用罵、責備的,更強勢的就直接處罰了。

那個時代,沒有主人尊重奴僕這個觀念,現在,我們有時到餐廳享受服務生給我們的服務, 我們在同樣是「人」的立場上,以尊重平等的態度,說著「請問方便幫我送一杯水嗎」、「可以點餐嗎」接受服務生的服務時,說聲「謝謝你 是很平常的事。雖然,他們在做提供服務給我的事,但 我也沒有因此而覺得我可以對他呼來喚去的,這是基本的尊重。

而我們仔細想一想,是不是有時候也認為「孩子聽父母」是理所當然的?「吃、穿都是我給的、孩子是屬於我的」的思想,是不是存在心裡?用「不打罵」的方式,其實就是以平等尊重的方式,把孩子提昇到同我一樣平等的 「人」的位置,沒有上對下,而是回到人與人之間的對待。

大人,仍然可以孩子, 不過,請不要忘記把心中那個「上 、強與弱」的姿態消除。 用這樣的自己提供教育,真正讓孩子學會平等與尊重。

當然,在古時的歐洲,如果有主人奴僕間如此平等與尊重,那個主人,肯定會被其他人投以異樣的眼光、被認為縱容奴僕等等 ,視為異類

所以,這是為什麼實踐不打不罵教育的父母們會彼此珍惜、會討論遇到的困境然後再從中 反省、學習。與其說是教孩子,倒不如說,我們也在養育的過程中,有機會學會來以前在學校從來沒有學會的「尊重」, 因為以前我們學會的其實是「聽話」。

「看到師長要敬禮 、要教順父母、要讀書、不可以打人這些準則,做得到的人,就是聽話的好小孩,做不到的就被說是壞小孩。

我並不是上面這些準則不值得遵守,而是如何讓孩子發自內心的疼惜父母,如何學會愛自己的身體,也遵重別人的身體,接受到別人的好意,很自然的說聲謝謝、看到喜歡、欣賞的人,自然的道早安、你好真正有學習的興趣,而不是怕被處罰而學習。

所以,我們願意拿掉「威權」這個「方便控制」的好工具,走一段比較漫長、但收獲很多的路,和孩子站在平等的位置上,一起對話,一起學習,互相理解。 

至於大聲說話、罰站,算不算是「打罵」?我甚至可以列出瞪小孩捏小孩、故意漠視等一百項父母常對孩子做的行為, 都算是 「打罵」的一種。

可是答案包括哪一百種? 這張清單其實不太重要,重要的是,大人把孩子視為一個「人」願意練習「尊重」,而不是教出一個 「聽話的好孩子」。

其結果會是,雖然你放下了「威權」卻沒有因此而讓孩子目中無人,孩子完全不怕你,卻懂得怎麼疼惜你,孩子不聽你的,卻可以和你討論,商議一個你們都接受的方法。

我認為不打不罵的方式,目標是要教出一個尊重自己與他人的孩子,對生活有熱情有好奇的孩子,而不只是一個 「聽話的好孩子」。


2016年12月27日 星期二

不行,你不能上來,這是我們的基地!

文、圖:廖文躍(台中共學平日團成員)



最近我與女兒湯圓(2Y)一起參加了親子共學團,第二次出席那次,地點在台中黎明新村的黎明幼稚園。

湯圓在午餐後繼續獨自爬著鐵架滑梯玩著。才第二次跟團,她認識的孩子並不多。

我一邊跟下午才到的太太依庭抬槓,一邊看著湯圓往最底的滑梯城堡走去,我靠上前去,看看設備是否還安全,老舊沒關係,但若部件鏽蝕的太嚴重,可能就危險。看著湯圓滑了兩趟,我脫下鞋子在滑梯前的草地踏踏微濕的小草,湯圓也要求要脫下鞋子,然後又逕自爬上樓梯。

這草地上有木條耶!赤腳踩到會不好吧!依庭邊說邊撿起,然後把木條甩到離滑梯稍遠的倒木堆置處。一邊說著擔心,我們一邊看著湯圓的步伐,看她如何踩踏,如何觀察,如何移動,如何使力,忍著不去打斷她的投入。她滑下鐵皮滑梯,雙手撐起身體,舉腳跨離滑梯下的枯草堆,再度踩上濕潤的草地上時,會自己開心的拍拍手。我跟依庭總是會在這一幕相視而笑。

不行,你不能上來,這是我們的基地!」

四個小姐姐不知何時跑來,一下子佔領了城堡,還擋住樓梯口我真覺得這超強,梯口真的是艦艇或堡壘近身戰的必爭之地,可以輕易的以一擋百呀!正在上樓的湯圓,抬頭看著姐姐,我在後頭等著看她要如何處理,心想,若她沒想要求助,我也就繼續觀望就是。

你要你要!湯圓手扶著扶手,一邊跺腳,她還在練習&的差別。你要上去!,她對姐姐說她要上去。

不可以,就是不行,除非你要說通關密碼。」
對呀,這裡是我們的城堡。」

幾位姐姐強硬的說著,偶爾彼此笑著,並沒有看著湯圓,此時的湯圓已經開始跺腳,並且準備眼眶泛淚,要哭哭了。

你要滑梯~~」她哭著說了。

湯圓,爸爸來幫忙唷,我還是沒等湯圓求助,出聲加入,嗨,她想上去玩滑梯,可以請你們讓她過嗎?我對女孩們說。

那你要說出通關密碼,我只能告訴你第一個字,其他你要自己猜到才可以。」已經撐了一段時間的湯圓,邊哭邊向上走,並且想從姐姐手臂下鑽過去。

我覺得這樣的規定是在欺負人,在你們來之前,她已經溜了好幾趟了,現在突然被你們擋住不能溜。她還沒兩歲,還不太會說話,看她這樣傷心的哭,我也很會難過,覺得被你們欺負了。請問,你們是想要變成會欺負人的人嗎?」 

我一連串的說完,姐姐們一時沒有回應,同時湯圓塞進手臂底下,穿過姐姐,踩上平台,往滑梯移動了兩步,她沒再哭了,還回頭看著姐姐們。

依庭這時向前招呼湯圓去溜滑梯,我在等待姐姐們是否還有其他反應。她們只是看著我們。

對了,忘了跟你們介紹,她叫湯圓,我是文躍,她是依庭,我們是剛來共學的,你們好。我向姐姐們笑著,打了招呼。

湯圓,哈哈哈,她叫湯圓耶!」是可以吃的那個嗎?」我要吃湯圓!,突然,姐姐們此起彼落的笑鬧著,那你是湯圓爸爸,她是湯圓媽媽囉!」

對呀,如果你們想這樣叫我們也可以。對了,那請問你們叫什麼名字啊?我說。

姐姐們輪流大方的自我介紹,這是我妹妹,她叫~~~」唉啊,我們名字很像,但我們不是姊妹啦!吼唷,我說我是~~她是~~~」我跟你說唷,~~~」。好一陣子,大家七嘴八舌的笑開來。剛剛佔領基地的事,似乎沒發生過的樣子。

我我,我有問題」,我邊舉手邊說,因為我們才剛來,所以我們認識的人不多,所以下次再碰到你們,又忘記你們的名字,到時候,可不可以請你們再跟我說一次?

我們認識很多人,全部,全部唷,我們帶你們去認識吧!」

那你們要等等,我要問問湯圓要不要一起去,還想幫她穿上鞋子。湯圓點頭答應要跟姐姐去散步,我盤腿在地上,幫湯圓陸續穿上鞋襪。

姐姐們圍著我們,嗨,湯圓~」嗨,小湯圓」、你的腳好小唷」、等一下跟我們走呦」,姐姐們好溫柔的對湯圓說話。

後來,後來我們就與四個姐姐去認識在場整團的人,草皮上的,棚架下的,教室裡的。跟我們同樣新入團的孩子與父母們,姐姐們並不認識,也趁機讓她們打了招呼。

一個一個,小孩帶著我們認識著她們的朋友,她們的父母,她們熟悉的大人們。

「佔領城堡」事情的始末大概如上所述,而我想接著談談我的想法。

共學團是個不打不罵不威脅不利誘的親子團體,我非常認同這樣的理念。

在事發的情境當下,或許我可以請湯圓讓出滑梯,再去找其他地方玩,雖然湯圓肯定會不舒服,但這樣就可以避免可能的直接交鋒。我必須選擇要不要面對,那還得看我自身的精神與體力的狀況。

或者,我可以陪姐姐們慢慢玩猜密碼的遊戲,配合規則,然後順利通關成功。但根據經驗,通常這種自己突然訂出規則,還要求別人要配合,自己也會突然改規則,還自覺完全合理,配合下去沒完沒了,我可以慢慢耗,但當下的湯圓則已經無法。

另一個狀態是,對姐姐們來說,我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,她們沒必要賣我面子,慢慢聽我說道理不會有人喜歡愛講道理的人啦!),但我有機會與她們建立一個新的關係。

姐姐們佔領城堡的對象肯定不只湯圓,是所有的陌生人,或是不屬於她們這個小圈圈的人。肯定也跟對象年紀沒關係,但是小孩會忽略年紀的差異,竟然會要湯圓猜通關密碼。如果理解了這點,我可以不必有太多情緒。

所以介紹自己,成為已經認識的人,並且是共同的大圈圈裡的人。延伸出來的意思是,既然同一團,以後都會遇得到,遲早得打招呼,才有機會慢慢的更進一步認識了解。既然遇到了,就這樣吧。

我說的只有發生在眼前的事實,只有自己真實的感覺。提醒自己不多臆測,不多假設,不延伸,不誇張,不渲染。不過,這都是事後想的啦,當下應該是用本能來做反應。

2016年12月25日 星期日

媽媽講不聽

文、圖:方嵐萱(基隆共學假日團成員 



感冒兩個星期的兒子,終究是把病毒傳染給妹妹。而在此之前,我一直試圖想要隔離兩人,但卻始終無效。

我一直重複著告訴他:請戴口罩,請不要親妹妹、請不要靠那麼近、你還沒洗手、你的病毒會傳染給妹妹

一直一直不斷地重複,卻也一直不斷的無效,然後我的脾氣也就不斷堆疊,導致這星期我都處在盛怒的情況下。

最後我甚至對兒子說出了不該說的話:「你出去!」

而他卻對我說:「你不應該這樣跟我說,我不要出去。」

當下聽見他的回答,其實我覺得很丟臉。我怎麼會對他說出這種話,心裡那個權威的角色,因而產生「見笑轉生氣」的效果,更加拉不下臉的對著泳翰大聲說:「你出去!」

還好這時我先生站出來調解,把我從那個權威的角色裡面拉出來。

後來,被傳染感冒的妹妹總算有好轉,我的心有些寬裕,才能仔細思索著過去兩個星期,我到底做錯了什麼。

我的心得是,我忘了同理。

兒子一生病,我的心裡最先想到的是妹妹,才剛出生的她那麼脆弱,要是生病就糟糕了。所以我一直採取禁止哥哥接近妹妹的方式,嚴加戒備著。

卻忘了同理和照顧兒子的心,過去每當他生病,那麼細心照顧他的媽媽,如今卻將他排拒在外,那是何等的傷害。

但我卻忽視了,還把他不斷靠近妹妹的意圖轉化成惡意。但其實這是一個求救的訊號,一個希望我們在乎與重視他的訊號。

對不起,兒子。媽媽忽略了。

回想兒子生病的這兩週,我一直覺得兒子講不聽,但後來我發現,其實,真正講不聽的人是我呀。是我一次又一次用盛怒的語氣對兒子說話,忘了他也需要被照顧,忘了我應該要給他更多的解釋,以及更多的時間接受這些變化。

是我講不聽,忘了我是大人,我比兒子還有力氣,卻一再地傷害他。

是我講不聽,一次又一次的發脾氣,卻又要求兒子要聽話。

兒子對不起,是媽媽講不聽。你生病了,我卻忘了要先照顧你的心。

是的,這是一篇正港的媽媽懺悔文之後我會記得,不會再講不聽。